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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华对阳光的迷恋
  2003/5/18  

--过去的阳光是那么的鲜艳,照耀着我年轻的母亲,她蓝方格的头巾飘动在往昔的秋风里,我弟弟坐在她的怀中,睁大着莫名其妙的眼睛。

    --回首往事或者怀念故乡,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镇定,即便有某种抒情随着出现,也不过是装饰而已。有一次,一位年轻女子用套话询问我的童年何故乡时,我竟会勃然大怒:“你凭什么要我接受已经逃避了的现实。”

    --(她)迎着朝阳的光芒梳理头发,她的脖子微偏向左侧,初升的阳光在她光洁的脖子上流淌,沿着优美的身姿曲折而下——我记得杂声四起的晒场在那一刻展现了声响纷纷掉落的图景——屋外的阳光照射再他赤裸的脊背上,黝黑的脊背看上去很油腻。

    --现在眼前经常会出现模糊的幻觉,我似乎能够看到时间的流动。时间呈现为透明的黑暗,所有一切都包孕再这隐藏的灰暗之中。

    --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,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里。田野、街道、河流、房屋是我们置身时间之中的伙伴。时间将我们推移向前或者向后,并且改变着我们的摸样。

    我弟弟在那个失去生命的夏日走出房屋时,应该说是平淡无奇,他千百次这样走出房屋。由于那次孙光明走出去后所出现的结局,我的记忆修改了当初的情景。

    当我的目光越过了漫长的回忆之路,重新看到孙光明时,他走出的已经不是房屋。我的弟弟不小心走出了时间。他一旦脱离时间便固定了下来,我们则再时间的推移下继续前行。孙光明将会看着时间带走了他周围的人和周围的景色。我看到了这样的真实场景:生者将死者埋葬以后,死者便永远躺在那里,而生者继续走动。这真实的场景是时间给予依然浪迹在现实的人的暗示。

    而后面那个还将长久活下去的孩子,则左右挎着两个篮子,摇摇晃晃并且疲惫不堪地追赶着前面的将死之人。

    --我的弟弟最后一次从水里挣扎着露出头来时,睁大眼睛直视耀眼的太阳,持续了好几秒,知道他最终被淹没。几天以后的中午,弟弟被埋葬后,我坐再阳光灿烂的池塘旁,也试图直视太阳,然而耀眼的光芒使我立刻垂下了眼睛。于是我找到了生与死之间的不同,或者的人是无法看清阳光的,只有临死之人的眼睛才能穿越光芒看清太阳。

    --河流也是有生命的,它吞没了我的弟弟,是因为它需要别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。在远处哭喊的女人和悲痛的男人,同样也需要别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。他们从菜地里割下欢欣成长的蔬菜,或者将一头猪杀掉。吞食了另外生命的人,也会象此刻的河水一样若无其事。

    --孙光明的葬礼第二天就进行了,他被埋葬在屋后不远处两棵柏树中间。葬礼的时候我一直站在远处,长久的孤单和被冷落,使我在村里似乎不再作为一个人存在。母亲嘶叫般的哭声最后一次在灿烂的阳光下飘扬起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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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: 余华
来 源: 安妮宝贝工作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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